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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冬,同样是太平湖,巨人团队再次在这里开会。
人少了很多,但还有二十多个。出事以来,他们大半年都没有领过工资,住着最差的宾馆、挤着公交车、吃着最便宜的盒饭,也不知道未来前途在何方。
但这些人,从来都坚信,史玉柱一定会东山再起,跟着他没错!
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
脑白金。
他们决定,要靠做保健品重新站起来。第一阶段,“打工还债”,把欠老百姓的钱还掉;第二阶段,债务清零之后,才算是自己事业的重新开始。
之所以选择保健品,是因为此前做“脑黄金”的时候,史玉柱已经发现,保健品投入本钱最小,但是赚取利润最快。
起步资金,是借了一个朋友的50万。
借钱的朋友,名叫吕松涛。在吕最困难的时候,史玉柱曾经借给他500万元,所以史玉柱知道,如果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找他,他一定会借。
顺便说一句,这位吕松涛,发家致富靠的是一款名叫“中华灵芝宝”的产品。其号称可以抗癌,通过夸大功效、冒用权威、假借名人等广告方式,把成本极其低廉的原材料,卖出几百元的高价,让无数患上癌症的老年人,乖乖地把钱送到他的手上。
例如,山东滕州一位老太太邵泽兰,为了治癌,花了6万多元购买中华灵芝宝——要知道,那可是2001年!这位老人最终还是因病情恶化而去世,临终的遗愿,就是让儿子去法院告中华灵芝宝。
史玉柱和吕松涛,不仅是在危难之际可以借钱的朋友,后来还可以称得上“生死之交”——1999年,他们曾经共乘一辆越野车,在黄山附近的高速上,以120公里的时速冲出路面,掉下7米深的沟里,但都活了下来。
我们不知道史玉柱和吕松涛,到底是谁启发了谁,谁学习了谁。只知道,日后脑白金的商业模式与推广方式,有不少地方和中华灵芝宝有异曲同工之妙。
史玉柱从吕松涛这里借得50万元,用5万给团队补发了工资,15万给某工厂贴牌生产脑白金,15万做市场推广,还剩15万作为备用金。
重新出发的起点,是江苏无锡的江阴。史玉柱带着团队,在居委会、农村、药店,做了细致的调研。由于他自己很内向,对于跟陌生人打交道很憷,都是助理程晨上前打招呼,“破冰”之后他再插进去交谈。
那段时间,史玉柱没有办公室。所有办公用品,都装在随身携带的一只行李箱里。有一回打车,把行李箱落在出租车上,史玉柱沮丧地说,我的办公室没了。好在后来又找了回来。
在充分掌握消费者心理的基础上,脑白金团队策划了各种宣传软文,投放在媒体上,或作为传单发给消费者。
这些软文,看似客观的新闻报道,充满科学名词,但又通俗易懂,一字一句直指老年人最深的恐惧和最深的欲望,洗脑效果极强。
我们来感受一下其中一篇软文的“风采”(节选):
脑白金体是人脑中央的一个器官,印度2000年前就称之为"第三只眼"。近几年美国科学家们发现,它是人体衰老的根源,是人的生命时钟。这项发现如同强大的冲击波,震撼着西方国家。
《纽约时报》报道:"2000年前中国秦始皇的梦想,今天在美国实现了";《华尔街日报》发表"一场革命";《新闻周刊》居然以"脑白金热潮"为标题,于8月7日丶11月6日封面报道,阐述饮用脑白金的奇迹:阻止老化丶改善睡眠,倒拨生命时钟。
美国政府FDA认定脑白金无任何副作用,脑白金的价格在美国加州迅速被炒到白金的1026倍。不过,在大规模生产的今天,消费者每天的消费仅1美元,在中国不过7元人民币。脑白金体的冲击波迅速波及全球。日本《朝日新闻》、NHK电视大肆报道,台湾人从美国疯狂采购脑白金产品,香港政府不得不出面公告:奉劝市民饮用脑白金要有节制。
中国内地也不例外,1998年4月5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放"人类有望活到150岁",详细介绍脑白金体的科技成就,《参考消息》等各大媒体也都相继报道。中国部分城市已出现脑白金热潮的苗头。在美国,不少人撰文对脑白金体成果表示担忧。
如果人人都活到150岁,从外表分不出成年人的年龄,会出现许多社会问题。世界老化研究会议主席华特博士在其科学专著中指出,饮用脑白金明显提高中老年人的性欲。于是评论家们担心,性犯罪率必将上升。
后来,史玉柱干脆找人编写了一本名为《席卷全球》的小册子,由岭南美术出版社出版,宣称脑白金可以降压、抗癌、调节内分泌、提高性快感、推迟更年期等,并称“美国5000万人疯狂抢购”;“价格被炒到白金的1026倍”;“克林顿、教皇保罗二世也服用脑白金”;“台北市政府医疗机构每年利用大量外汇从美国进口脑白金以供李登辉连战等要员长期服用”……
从书的封面语,我们可以看出其用语有多么煽动和离奇:“世纪末重大发现”、“美国人疯了”、“性趣倍增”……
脑白金的系列软文,可以说是中国洗脑文案的巅峰之作。今天公众号上卖货最好的软文,都不能望其项背。
那个年代的中国人,还没有经历过软文密集的洗礼,对报纸和书籍上的东西深信不疑。人们对此完全没有抵抗力,甚至很多正规的大报,都把这些文章当成科技报道来转载。
史玉柱的招数,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降维打击”。用这些去促销,无异于轰炸精神原子弹,老头老太,很少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力。
而实际上,脑白金唯一的功效成分,是褪黑素,加上一点淀粉,做成药丸。后来为了送礼好看,加上了口服液,配方就是低聚糖、山楂、茯苓。褪黑素据称有助眠的作用,低聚糖据说有调节肠胃的功能,但是这些和降压、抗癌、提高性趣等等,没有任何关系。这些东西,原料价都非常便宜。
所有这些,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没有任何卖高价的理由。
但是,史玉柱通过高超的营销,把脑白金吹捧起来,把成本只有几块钱的东西,卖到了几十块(现在在京东上是248块一箱)。
什么叫“把稻草卖上黄金的价钱”?脑白金无疑是一个最佳的例子。
脑白金的星火从江阴开始燃烧,很快遍布全国。
在调研中,史玉柱最关键的一个发现是:
老年人想买保健品,但自己没钱,或舍不得花钱,希望子女给买。
于是,就有了中国最著名的一句广告词: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日后,这句广告词将响彻大江南北,成为两三代中国人集体的记忆印迹。
它就像是一块被口臭者嚼过的口香糖,牢牢地粘在我们的脑海里,让你觉得无比恶心,却怎么蹭都蹭不掉。
脑白金,就这样变成了一台恐怖的印钞机,每个月给史玉柱带来上亿元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