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科协创新战略研究院 《创新研究报告》
第15期（总第510期）2022-6-6
按：俄乌冲突至今，西方国家已对俄罗斯实施多轮制裁，其中的科技制裁由于牵涉面广、影响度高备受关注。相比起能源制裁的藕断丝连，西方对俄罗斯的科技制裁显得更加果断。欧洲布鲁盖尔（Bruegel）智库的四位研究员莫妮卡·格热戈尔奇克、J·斯科特·马库斯、尼克拉·普瓦捷、波利娜·威尔对此进行研究，并得出了一些结论。现予编发，供参阅。
对特定技术的定向制裁、金融制裁和私营公司采取的“自主制裁”正在使俄罗斯与高科技产品的供应脱钩。技术和金融制裁、公众压力和声誉风险以及国民经济的崩溃结合在一起，使得所有企业，而不仅是北约盟国的企业，更容易离开俄罗斯市场。
俄罗斯曾试图通过进口替代来抵制技术制裁，但没有成功。高科技产品是在许多国家的投入下被开发出来的，但如果没有欧盟或美国的投入，这些产品几乎无法发挥作用。因此，单一经济体不具备复制全球网络的能力。
在一些高科技产品行业，制裁的影响已经显现。从长远来看，制裁还将严重影响俄罗斯的增长前景，这意味着俄罗斯将不再是现代经济体。具备高技能的俄罗斯人才正离开俄罗斯，这进一步加剧了制裁的效果。
限制措施需要考虑到对俄罗斯公众的人道主义义务，以及确保信息继续流向俄罗斯公众的实际好处。决策者应考虑如何保护俄罗斯获得信息和医疗产品的机会，同时对总体技术施加压力。
一、俄罗斯对西方高科技的依赖
俄罗斯高度依赖进口高科技产品，每年的进口额约为190亿美元。其中最大的份额来自欧盟占45%，21%来自美国，11%来自中国，2%来自英国。主要进口类别为航空航天产品（价值近60亿美元）和信息及通信产品（2019年约为40亿美元）。
2019年，俄罗斯大部分核技术进口来自欧盟（68%）。欧盟也是生物技术、电子、生命科学和柔性制造产品的主要供应商（图1）。中国是光电产品的主要供应商，美国是俄罗斯航空航天产品的主要供应商。
图1 俄罗斯高科技产品进口来源（2019年）
资料来源：Bruegel基于OEC和美国人口普查局。
注：光电子包括涉及光发射和/或检测的电子产品和组件。其中产品包括光学扫描仪、光盘播放器、太阳能电池、光敏半导体和激光打印机。柔性制造包括机器人技术、数控机床和涉及工业自动化的类似产品的发展，这些产品允许制造过程具有更大的灵活性，并减少人为干预。包括机器人、数控机床以及半导体生产和组装机。
欧盟是俄罗斯航空航天、生物技术和生命科学产品的第一大供应商，这些产品占俄罗斯从欧盟进口高科技产品的一半以上（图2）。美国出口的主要是军用直升机、飞机和涡轮喷气式飞机发动机，这些产品的年出口额超过30亿美元。英国向俄罗斯出口的高科技产品中，有三分之一是价值1.4亿美元的航空航天产品（图3）。
图2 俄罗斯从欧盟进口的高科技产品明细
资料来源：Bruegel基于OEC和美国人口普查局。
图3 俄罗斯从美国进口的高科技产品明细
资料来源：Bruegel基于OEC和美国人口普查局。
二、制裁
为了限制俄罗斯获得高科技产品，北约国家实施了贸易限制。一些制裁针对特定公司，而另一些则针对整个行业和商品类别。这些限制包括可以用于防卫和军事活动的军民两用物品，以及发展关键经济领域的战略物资。在欧盟和美国自2014年以来实施的制裁中，对战略物资的限制主要集中在与俄罗斯能源部门发展相关的设备上。
自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美国大幅扩大了对俄罗斯的出口限制范围，对使用原产于美国的“软件、技术或设备”生产的产品实施了广泛的出口许可证要求，无论这些产品是在哪里生产的。美国的制裁范围已扩大到除食品、医疗产品、某些基于互联网的个人通讯和能源软件之外的大多数商品领域。
美国的域外制裁得到了北约国家的制裁以及放弃俄罗斯的高科技公司的补充。欧盟扩大了自己的出口限制，将一些先进技术和军民两用商品包括在内。英国、日本、加拿大和中国台湾对军民两用品和敏感高科技产品实施了出口禁令。
出口限制是对俄罗斯其他制裁的补充。广泛的金融制裁严重阻碍了俄罗斯的资金往来，限制了俄罗斯支付进口商品的选择。这些金融制裁加剧了供应链中断，包括大型航运公司决定暂停向俄罗斯提供服务，保险公司提高航运保费，以及受冲突影响的航线。这些干扰使俄罗斯所有贸易都受到了阻碍。事实上，这些壁垒也对基本货物和非制裁货物的贸易，包括医疗货物的运输构成了挑战。卢布贬值是外国公司减少其在俄罗斯业务的另一个原因。芯片、航空和医疗产品尤为重要，或需要采取特定措施。
三、芯片
半导体是高科技产品的大脑，对削弱俄罗斯的经济和军事能力至关重要。2007至2020年间，俄罗斯的芯片进口量几乎翻了一番，这反映了它们对俄罗斯日益增长的重要性（图4）。现在，俄罗斯依赖于进口芯片。为保护经济免受制裁影响，该国当局曾试图支持国内半导体公司发展，但没有成功。本国芯片制造能力仍非常有限。俄罗斯无法生产高端半导体产品。
美国首先通过限制使用美国原产软件生产技术的贸易来限制此类进口。这些类型的限制具有域外效力——如果半导体在中国台湾使用美国软件生产（就像大多数半导体一样），这家中国台湾公司将需要美国的出口许可证才能向俄罗斯销售。由于半导体技术具有包括用于生产军事和国防设备等战略行业的重要性，其他国家也纷纷效仿美国，以半导体技术为目标，通过出口限制对俄罗斯进行制裁。由于芯片无处不在，剥夺俄罗斯获得芯片供应的机会将严重影响几乎所有行业的前景。
图4 俄罗斯半导体进口（单位：十亿美元）
资料来源：Comtrade。
四、航空
俄罗斯的脱钩对其航空业产生了严重影响。欧盟和美国已对俄罗斯的航空公司关闭领空，将俄罗斯国际航空公司Aeroflot排除在重要市场之外。此外，俄罗斯航空公司已经租赁了500多架飞机，其中许多来自爱尔兰公司，这些公司现在被要求终止合同。制裁措施包括禁止向俄罗斯出口航空航天技术。飞机需要定期维护，但俄罗斯现在已被禁止使用这些服务（Aeroflot已与汉莎技术公司签订合同），零部件也已被禁止运往俄罗斯。俄罗斯大约三分之二的民用飞机来自波音和空客，因此将很快停飞。
寻找西方航空技术的替代品在中短期内将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空客和波音公司在大型飞机方面享有双寡头垄断地位，而大型飞机的发动机等关键部件均由西方公司生产，只有少数俄制大型飞机在使用中。支线飞机市场竞争更加激烈，俄罗斯正试图进入这一细分市场。但俄罗斯制造的支线飞机较为依赖西方生产的零部件。据估计，俄罗斯制造的苏霍伊Superjet 100型客机的西方部分将占其单位成本的一半以上，虽然有计划取代它们，并将俄罗斯的附加值份额翻一番达到30%，但这对拯救苏霍伊Superjet 100型客机来说太小太晚了。
作为报复，俄罗斯下令禁止西方国家使用其领空，切断了欧洲航空公司在欧洲和东亚之间的重要直飞航线。这阻止了租赁飞机的归还，并可从这些飞机和自己的机队中回收零部件。虽然老式的苏联和俄罗斯飞机也可以飞行更长时间，但很难看出俄罗斯航空业将如何维持其国际和国内业务。对航空技术的禁运、被排除在利润丰厚的市场之外，再加上卢布崩盘的影响，这些因素将斩断俄罗斯航空业的翅膀。
五、医疗产品
欧盟是俄罗斯医疗产品的主要供应方。生命科学和生物技术领域的商品通常是高科技进口的最大类别，欧盟约占进口总额的61%（图5）。尤其是在药品方面，俄罗斯十分之九的进口产品来自欧盟。这符合全球专业化分工模式，欧盟是世界上最大的医疗产品出口方，其次是美国。
图5 俄罗斯生物技术和生命科学产品的进口
资料来源：Bruegel基于OEC和美国人口普查局。
注：生物技术是指在医学和工业上应用遗传学方面的先进科学发现，以及开发新药、激素和其他疗法。生命科学涵盖了科学进步（生物学除外）在医学上的应用。
另一方面，俄罗斯并不是医疗产品出口大国，甚至也不是疫苗出口大国。在新冠大流行之前，据估计俄罗斯在全球疫苗生产中的份额仅为欧盟的二十分之一，而且几乎没有出口。即使是在疫苗外交背景下广为宣传的“卫星V”新冠疫苗，也只占全球使用新冠疫苗中的一小部分。
制裁并未直接针对医疗产品，但金融制裁和俄罗斯购买力的崩溃将使其进口医疗产品变得困难。即使是本国生产的药品也依赖于外国投入和技术，而这些投入和技术已变得难以获得。已经有报道称，胰岛素等一些药品的库存正在减少。《日内瓦公约》规定，各国有义务确保医疗服务不受限制。因此，医疗产品不包括在制裁范围内，但与北约结盟的国家也必须考虑采取措施，确保金融制裁等非针对性措施不会妨碍俄罗斯获得医疗产品。
六、结论
从来没有一个主要经济体受到过如此大规模的制裁。严厉的金融和贸易制裁导致外国科技公司大批离开，切断了俄罗斯与全球高科技产品供应链的联系。由于无法获得关键部件和服务，俄罗斯航空和数字服务领域很快将受到直接影响。概括来说，切断与全球供应链的联系扼杀了俄罗斯经济的未来。现在已经出现了人才外流的迹象，加剧了本已不利的人口结构。鉴于全球高科技产业人才短缺，移民将使俄罗斯高科技产业更加难以生存。欧盟应利用这一点，为在其他地方寻找未来的俄罗斯公民提供机会。
在设计和实施对俄罗斯的进一步制裁时，政策制定者需要注意错误的目标或意想不到的更广泛后果，并应设法减轻这些后果。如切断俄罗斯人获得医疗物资的渠道，或者作为目标过于宽泛的“软件”制裁的副作用将压制他们在网上表达异议的能力，这不符合欧盟的利益。虽然成本主要由俄罗斯承担，但在某些领域，欧盟也将面临挑战。
文章来源：https://www.bruegel.org
编译：吴丽范·哈米提，责任编辑：黄诗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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